怀念听广播的日子
说到我听广播的故事,应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末。那时,农村生活极其贫穷,基本的温饱尚且难以解决,精神生活更是单调苍白,听广播简直就是农民每天劳作之余消疲解乏的“滋补品”。
当时,县里有广播站。各公社设有“广播放大站”,三四人不等,有外勤、值机、播音,一专多能,很少有专职的采编人员。大队配有误工补贴的线路维护员。他们之间没有隶属关系,只是业务上接受县站的指导。
据《潜山县志》记载,那时,小喇叭入户率达到十之八九,社员们安装小喇叭的热情极高。施工队到生产队安装小喇叭,像办喜事一样,抬杆的抬杆、拉线的拉线,孩子们拖着鼻涕乐滋滋地跟在大人后面看热闹,中午家家争先恐后请施工员吃饭。小喇叭由各家自购,也就几元钱。傍晚,广播接通了,响了起来,男女老少站在喇叭下听着,晚饭都忘了吃。上了岁数的手捧黄烟筒,咧着嘴说:“这真是个‘活宝’啊!”
我们的公社所在地安了高音喇叭。广播一响,小山村就热闹起来。广播站每天播音三次,一年四季天还没亮,《东方红》的乐曲就响了起来。孩子们上学,广播声就是起床铃。农民出工、妇女生火做饭都以广播为准。中午十二点准时播音,田畈上的社员就催问生产队队长:“广播都响了,怎么还不吃午饭?”
别看喇叭小,它却连着外面的大世界。“珍宝岛打仗了”、“林彪逃跑了”、“毛主席去世了”等,社员们都是最先从广播里听到的。不过,社员们听广播,最关注的还是天气预报。盖房子、磨糯米粉都要选晴朗的天气。虫情预报也连着社员的心——抓住火候治虫,事半功倍。自办节目有“农技之窗”、“农村新风”、“听众来信”等。“双抢”期间,抢收抢插的进度要在广播上通报,速度快的受表扬。拾金不昧、助人为乐、移风易俗,在广播里播了,受表扬者感到有脸面,总要风光一阵子。公社、大队布置粮食收购、植树造林、征兵等“中心工作”,领导常在广播里发表讲话。开会通知、寻牛启事一播,大家一听就都知道了,茶余饭后就传开了。冬季兴修水利、春季植树造林,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广播大派用场,大喇叭就挂在路边的树梢上。喇叭里,播送现场采访的新闻,间或插播革命歌曲、“样板戏”选段,把人们的热情点燃起来。那时的广播,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很有权威。遇到争议时,人们的口头禅就是“这是广播上说的”。家乡的女播音员声音甜甜的,是我们心中的“明星”。不过,播音员土生土长,说的是地方普通话,有时读错了音,自然被人取笑一番。
我家的小喇叭装在大门后面,一端用铁丝做地线。久旱不雨时,地上干了,浇点水广播的声音就大了。广播线受电源和天气影响,声音忽大忽小,听不清时只好把耳朵贴在喇叭上。听着听着,声音突然大了,耳朵被震得嗡嗡响。1976年闹地震,公社通过广播动员家家户户到室外住。我们在离家不远的干水沟里铺上稻草安营扎寨。听不到广播,我就自作聪明,把广播线搭在高压线上。结果呢?广播虽听到了,家人却险些触电。
“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每天中午,广播里必转播单田芳的评书节目。他那纯正圆润、抑扬顿挫的声音很吸引人,我就是他忠实的“粉丝”。精忠报国的岳飞、女扮男装的花木兰、挂帅出征的穆桂英都让我心生仰慕。每每我听到引人入胜处,广播却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让我沮丧至极。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向公社、县广播站、省电台投稿,内容多是“四季歌”,但生活在基层,有时也能抓些“活鱼”。在上山打柴回家的路上,听到县广播站播送我采写的稿件,肩上的担子都不觉得沉了,心里乐滋滋的。家乡父老对我这个“秀才”也刮目相看,平日里都乐意向我提供素材。县广播站的几位编辑,是我业余写稿的引路人,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他们在修改稿件时告诉我,写广播稿要多用口头语,少用书面语,还要注意同音不同义的字,防止听起来有歧义。那时,写稿没有稿酬,全是兴趣使然。我常常白天教书,晚上写稿到深夜。作为特约通讯员,我曾到合肥、芜湖参加安徽省广播电台召开的通联会议,受到多次表彰。
如今,农家小喇叭已经随着那个时代的远去而消失。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我还是怀念那些听广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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