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台收音机
搬过几次家,旧物大都处理掉了。惟独一台旧的半导体收音机,却始终留着,尽管它早已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它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惟一遗物。
这台收音机的“年纪”比我还大。在我最初认识的有限汉字中,就包括铸在收音机上的“春蕾”和“上海无线电三厂”。
小时候,父亲在离家几十里外的一个邮电所做乡邮员,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寨,给老乡们送信送报。6岁那年,父亲把我带到身边,夜里,有朋友过来和他下棋,床头便开着那台“春蕾”,让我听。
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把我送回村子上学,以后,我便很少能见到父亲。他常常是一个月,有时甚至两三个月才回一次家。他最后一次回家,是我上小学二年级后不久。在家只呆了两天,走时用手拍拍我的脑袋,叮嘱一句:“好好读书!”便跨上单车,一路远去。我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外的空地上,看着父亲的身影融入远处的落霞,在山道的尽头消失。
这一次,仿佛特别长。我觉得父亲已经好久也没有回家了,因此是格外的想念。放学后常常和弟弟在门前翘首盼望,期待着路的那一头能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次,竟然成了父亲和家人的永别——父亲在一次意外中身受重伤,抢救无效去世了。仿佛是一座房子突然折了顶梁柱,一个家,顿时垮了下来……
很久以后,我仍然不能接受父亲已经永远离去的事实。总觉着父亲没有死,哪一天他会突然回来。尤其是当我见到父亲的遗物——那台收音机时,这种思念更加强烈。
父亲拍着我脑袋说的那句“好好读书”的话,我始终没敢稍忘。而那台收音机,仍然是我最亲密的伙伴。这时的广播节目,比以前丰富有趣多了。彭丽媛演唱的《在希望有田野上》、马季的相声《吹牛》、姜昆的代表作《虎口遐想》等,我都是从收音机里第一次听到的。高中三年,那台小小的收音机,给我带来多大的快乐啊!
一个懵懂少年就这样长大成人了。但父亲意外去世给我心灵造成的伤害,我是在很多年以后回过头再看时,才深深地体会到的。在成长的年代,我们最需要的,除了老师的教导,就是父母亲的指引。可我却无法得到这种指引。母亲大字不识一个,而且,从父亲去世后,她就病倒了。别的同学遇到了困难,可以回去找父母亲。而我,却只能把一切都埋在心底。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默默看着那台收音机,仿佛它可以给我温暖和力量。
刚参加工作那两年,单位的效益并不好。那时候,电视机已经是城市人家很普通的东西了,但对我而言,仍只是一种奢望。于是,那台陪伴我十几年的收音机,依旧每天晚上在我的床头响着。听众点播、相声小品、天下大事……除了报纸,它便是我惟一的“信息来源”。有时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把收音机抱在胸前,不由自主地便会想到父亲,想到童年短暂的快乐时光……
时至今日,家里的电器早已是应有尽有,但那一台收音机我一直珍藏着,不时看上一眼,用手摸一摸,仿佛是多年的老友,相对无语。在我的心中,它早已不仅仅是一台收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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