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收音机

今年过年，一个朋友买了几台收音机分赠给在座的朋友。这是一个玩笑，因为他说了：“老同志有份。”曾几何时，收听收音机和老年生活挂上了钩，一提起收音机我们不免会想起公园里晨练老头儿，一边甩手一边将收音机贴在一侧的耳朵上。然而事情开始并不是这样的。想当年，收音机乃是青年人热衷的玩具，拆装收音机乃是青少年的事业。

那时候，收音机是很金贵的，结婚时男方送财礼有“三转一响”的说法。所谓“三转”便是自行车、缝纫机和电风扇，所谓“一响”便是收音机了（后来发展到收录机，不提）。谁家要是有一台收音机，那可是文化的标志、文明的标志以及财富的标志。但有了收音机也麻烦，因为收听有限制，特别是好点的能收短波的收音机就更麻烦了，因为能够收听到“敌台”。所谓的“敌台”主要指美国之音以及台湾方面的对大陆广播。天线竖起，旋纽微调，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立马倾泻而出，挡都挡不住，听得人浑身酥软又毛骨悚然。现在我们知道了，“敌台”之所以听上去阴阳怪气是因为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义正词严的吐字发音反差太大，老外说中国话不免怪腔怪调，而台湾小岛之内亦无“阶级斗争”，难怪人家说话嗲声嗲气的。此种标志性的声音对收听的人来说却是最险恶的，它意味着犯规、犯禁或犯罪。由于年轻人最具“逆返心理”，他们热衷于收听“敌台”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的脑海里总是映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夏天的深夜，一间茅屋，蚊帐披垂至床板以下，借着窗口射入的依稀的月光可看见帐内映出的一个黑影，正在摆弄着什么。电波声、干扰声，随后出现了美国之音的播音声。断断续续的，似有若无的，风吹草动，极其的神秘诡异、可怕而令人向往。收听“敌台”的效果犹如今天的青年看恐怖片，也如手淫，刺激而不可告人。关心国家大事或国际大事、开阔眼界是虚，享受莫名的激动是真。收听“敌台”的危险很实在，因此而被告发、判刑坐牢或打成现行反革命的知识青年大有人在。当然经历危险而毫发无损的人就更是多数了。

收音机的确是年轻人的玩具，它的乐趣和时代气氛有关，早已超出了收听本身的范围。拆装收音机则是因为家里没钱，买不起收音机，因此就需要自己动手装配，或者把用坏的收音机拆开修复。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满足某种对“科技”的爱好，练就“一技之长”，将来用以谋生。朱文曾说过，那些当年捣鼓半导体的无线电爱好者如今都去捣鼓电脑了。对技术、工艺、科学、机械情又独钟的当代青少年终于找到了他们新的天地，电脑、网络、数码、DV……如今他们的玩具实在太多了。而收音机则留给了怀旧的老年人，惊险刺激不再，即使是那些谈论性爱的赤裸裸的夜间节目也只有坐在出租车上偶尔听到时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怪异。